第146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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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他伸手一推,亲生父亲的身影如枯叶坠落,骨断筋折,从此户籍照片变成黑白两色,眉目轮廓永远停在啤酒瓶碎裂那一刻。

    他无法大言不惭地标榜自己刚正不阿,更无法吐露哪怕一点对于廖铭行径的指责。

    在座所有人,都不会比他裴郁更卑劣。

    因而,他默然许久,诚实答道: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活人的感情愚蠢透顶,活人的法律与它不相上下。一丘之貉,我分不出情与法哪个更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,我来问你。”严朗口气不疾不徐,眉宇间尽是历经风浪后的从容,比从前少了些严厉,多了些温和,“我说过,法医的职责,还记得吗?”

    裴郁无需思索,条件反射式地脱口而出:

    “替死者说出最后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这些字已融进骨血,刻入骨髓,成为他多年来挥舞柳叶刀的力量源泉,亘古绵绵,不可断绝。

    “你也明白,是最后一句话。”严朗的话语松弛,神情却蕴含着不可抗拒的紧迫:

    “死者想说的,只能由我们来传达。法医,是离真相最近的人。如果连法医都不能说真话,那将有多少真相被永远埋葬,应受制裁的人逍遥法外,清白受害的人无辜蒙冤。这样的世界,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。”

    “有时候,人情和法律的确背道而驰,摇摆不定,也是人之常情。可法医这个职业不一样,柳叶刀不会说谎,更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帮凶。所以,拿起刀之后,我们别无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别无选择……”裴郁轻轻重复道。

    他微微仰头,向后抵上树干,参差不平的粗糙触感,使他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,粗砺的安全。草木,浮生,痛楚,都是真实存在,真切体验,如假包换。

    “对,别无选择。”严朗的口气忽然变得寥落而忧愁,不知从何而起的怅惘,像眼前湖上的大雾,将两个人困囿其中,不得解脱。

    裴郁对这悄然无息发生的变化,微感诧异,转头去看严朗。

    那双总是深邃犀利,棱角分明的周正眉眼,此刻却泛出一点看得分明的惆怅,飘忽不定,像来自遥远疆域的记忆,事隔经年,又被重新唤起。

    轮椅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,微微弯起唇角。唇齿起落间,裴郁可以确定,从中听出几分苦涩的自嘲,淹没字里行间的罅隙:

    “其实我不该有资格,在这里对你夸夸其谈。”

    严朗挑挑眉梢,伸出两根手指,着重似地摇了摇:

    “两次。我的职业生涯当中,曾经遇到过两次值得铭记的,情与法相悖的状况。而我,却逃不脱普通活人的窠臼,都选了情。”

    第154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

    严朗的嗓音低沉,语气里似有若无的哀伤,像经年累月沧桑后终于干涸的溪流,裂隙化成唇瓣,为自己念诵往生的悼词。

    裴郁专注凝望那张已刻下岁月痕迹的脸庞,期待对方能够给自己一个解答。

    “两次选了情,在我看来,一次对,一次错。”严朗呼出的气流里带着醇酒的芳香,慢慢飘散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。

    “一次对?”裴郁重复着听来的字眼,茫然问道,“如果违背法医的职责,也能算对吗?”

    严朗轻轻一笑,又拿起瓶子,斟上半盖: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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